第355章 機械飛昇

“對啊,神明也會隕落。”

老僧聽著酒色財的話語,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他看向天空。

黑色的雨已經漸漸停息,除了滿地泥濘之外,天空已經漸漸放晴。

他囁嚅著乾裂的唇瓣,似乎是自言自語,又似乎是在哼唱。

又似乎,是在訴說著佛家的智慧,古老的讖語——

“融雪喚醒了河流,劃開了森林,點綴了時間。”

“而後川流不息,永無止境。”

“兜轉,僅留一人獨悲。”

“失控,墜落。”

“我與歲月輕聊。”

“問這時間為何有爛漫之時,雪虐之景。”

“歲月與我低語。”

“為這流年廣陵,為這千般往返。”

“為這光映紅綢,為這得償所願。”

“可惜神明也有隕落之時,否有《樂遊》之苦。”

“可贊,可贊。”

“不過堆積之物尚有補天之時,怎知懷才亦難之憤懣。”

“我於長河輕聊。”

“問這長河為何有知遇之恩之故,瓦釜雷鳴之事。”

“長河於我低語。”

“為這悠悠天下,為這千古絕唱。”

“為這萬家燈火,為這安康盛世。

“可惜神明也有隕落之時,否有《離騷》之痛。”

“可嘆,可嘆。”

“幽谷深潭亦有琴聲微動,高處寒景亦有樂人獨舞。”

“可惜神明也有隕落之時,單看何人襁耄歲歲如願……”

酒色財安靜地聽著,聽著老僧的呢喃,聽著老僧的淺唱低吟。

嘴角不自覺揚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沒有嘲諷。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突然理解了這個活了千年的老妖怪,理解了他想要建立的理想國。

他不認同這樣的理念,卻理解了老僧的心念。

“明王,你這傢伙……真是危險啊。”

老僧抬起頭,有些愕然地抬起頭。

他好像是第一次聽到酒色財稱呼自己的時候,用了“明王”這個稱謂。

他看到了酒色財淡淡的笑意,裡面似乎有種說不出來的惆悵與解脫。

老僧微微沉默片刻,渾濁的眼神中,終於出現了一絲不曾見過的悔意——對這一戰、這一劍的悔意。

他突然有些後悔算計酒色財了。

“可惜,你就要死了,老酒……再也見不到「極樂淨土」的世界。”

“你知道的,我一開始說的那句話是出自真心,你我二人一起,足以掌控整個人類的命運,什麼輻射獸,什麼畸變潮,什麼「聯邦」,什麼達克,什麼白敬山……都是些土雞瓦狗罷了。”

酒色財搖了搖頭:“那你覺得,你還能活多久呢?”

“現在所有人知道了明王傳承的秘密,那麼你的另一個身份,第五夜,又能活多久呢?就算死了一個酒色財,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酒色財。”

“你躲得過一劍,躲不了第二劍,第三劍。”

明王想了想,很認真地想了想,卻回了兩個字:“永生。”

“我活了上千年,當然知道傳承秘法的侷限,更知道這身軀殼的侷限。”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酒色財:“倘若我拋棄這身軀殼呢,倘若我化身整個藍星所有機械的意志呢?”

“文明便是如此吧,單細胞到多細胞,多細胞到複雜結構的生物,再到智慧生命開始文明傳承。”

“異能者也好,構造體也好,不都是要改造自己,增加質量,延長生命麼。”

“倘若捨棄軀殼,機械飛昇,變成永生的機械生命,金屬或者是比金屬更先進的材料……”

老僧用力地揮了揮手:“而這!才是「極樂淨土」的真正意義!”

酒色財似乎被他的言語驚到了,良久,才輕輕地嘆了口氣:“明王,你果然比我想象中還要更瘋一些。”

“這不是瘋,這是看透世間真理後的通透與明悟。”

“你知道我們這一戰有多少人在關注麼,但你不覺得奇怪麼——你我都要死了,達克和白敬山為什麼還沒有來收拾殘局?來嘲諷曾經高高在上、如今卻墜入凡間的神明呢?”

酒色財點了點頭:“是啊,我還以為,會有幾千個核彈飛過來的。”

他看著明王,狠狠笑了笑:“炸死你這個老王八蛋。”

明王被酒色財的話給震驚到了,突然也釋懷地笑了笑:“是啊,他們想炸死神……炸死我這個老王八蛋,但是很可惜啊,如今的聯邦,都已經自顧不暇了吧。”

酒色財皺了皺眉:“什麼意思?”

“那些財團,太依賴聯邦的產物了,除了「曦光城」擁有白氏集團自己的機甲戍衛,剩餘九州十二城,「極樂芯片」所覆蓋的機械、系統、信息產物約佔百分之八十以上,而在你我大戰的開始,它們便進行了暴動。”

“不破不立,不外如是——想象一下吧,我正在用「聯邦」引以為豪的戰爭機器,去摧毀他們的統治。”

“然後,我會收回賜予佛子的力量。”

“接著,我將在「聯邦」最大的工業基地進行機械飛昇,到時候,整個藍星的機械都歸於我的統治之下,每個人都會被植入「極樂淨土」的芯片。”

“最後,我會將藍星變成賽博實驗場——對人類進一步的文明生態,以及「極樂淨土」社會生態下科技樹的探索、研究、開發。”

“所有人都會進入他們想要的世界,可以是超級企業壟斷一切,也可以是人工智能控制未來,又或是外星物種強勢入侵,以及末日降臨般的生存環境,乃至於克隆文化、生化危機、不同星球智慧種族之間的混亂大趴體。”

“而我會將他們一一演化,讓他們每一個人都沉浸在自己想要的世界中。”

“等到藍星真正毀滅的一天,已經承載不了歲月,承載不了災難的一天,我會帶領他們走出藍星,遨遊宇宙。”

老僧的臉上露出了心滿意足的微笑。

他胸口的血液,那些金色的,濃稠的血液,終於流乾。

他盤膝而坐的瘦小身軀,倒在了酒色財的面前,像一顆乾枯的樹枝。

就此死去。

或者說,他從未死去。

酒色財抬起頭,那一劍的塵埃終於落下,此刻,已是雨過天晴。

他輕輕嘆了口氣。

“明王啊明王,你怎麼知道,最後贏的人,會是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