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流放 作品

第116章 邪術

南方臘月二十四是小年。

 獨立瓊樓頂端的黑影一動不動,似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一燈如豆,緩緩地飄來,燈後還是那個黑紗少女,只微弱的燈光將她露在外的一雙眼睛照得幽幽深深。

 “老祖宗,夜深寒中,您也需注意些身子骨啊!”

 是個人,總是喜歡聽好話的,這一點少女在十幾年人生中早已領悟得透透的,哪怕如此可怕的老祖宗,父親畏之如虎,還不是在她三兩句甜言蜜語中露出笑顏。

 可這次,老祖宗並未搭理她,只淡漠地瞟了她一眼,彷彿能洞悉她的靈魂深處。

 黑紗少女單手抱臂,訕訕地自我解嘲道:“呵呵,這瓊樓頂的夜裡,似乎格外寒涼!”

 老祖宗又扭頭看樓下,看遠方,可那些人間煙火早就與她無關了!冷麼?多少年了,她早不知道冷是什麼滋味,熱又是什麼感受了!

 若耶宮裡的冷宮,冷床冷帳,比這些更冷的是人心。那些從前匍匐在沈令儀腳下的宮奴們,讓她深切體會到了什麼叫世態炎涼。當她失魂落魄地被押赴冷宮的時候,這些從前對她百般討好的奴才們就吝嗇於給她半個善意的表情,眼中只有無盡的嘲弄、鄙夷、蔑視……

 沈令儀傲然冷笑,這些人膽敢這樣,都是料定她再無翻身之日了嗎?身份被廢,孃家被炒,她沈令儀從此註定在深淵沉淪?不,她還有兩個兒子,她的大兒子是東宮太子!那個妖女的孩子還沒影兒呢,這些人就如此鄙薄,料定她就完了,再也爬不起來?

 那一天也是臘月二十四,冷宮裡聽不到爆竹聲,卻能聞到飄散在空氣裡的硫磺的味道。她悽然瑟縮在被褥裡,即便如此,那透骨的寒意還是如影隨形,冷得她似乎血液都凍結了。

 該死的吳沛,如此無情!就是廢了她的尊位,也該給她適度的生活物資,這樣缺衣少食地折辱曾經的國母,他連起碼的氣度都丟失在美人的媚眼中了嗎?

 屋外,突有喧譁聲起,她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在爭吵,有看管她的宮監,有……那是博兒乳母的聲音,她怎會來此?

 沈令儀的心忽然狂跳起來,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甩掉褥子,驚驚惶惶地下地,赤著腳奔向房門。

 “嘩啦”一聲打開門,她最先看到的就是柳氏哭紅的眼睛。沈令儀突然就有些雙腿發軟,柳氏來此,是博兒出了什麼事兒?!

 “娘娘!”柳氏看到她,直直跪倒,在她面前泣不成聲,半天說不出個囫圇話來。

 “說,出了什麼事兒?不是讓你照顧好兩位殿下的嗎,你怎麼一個人跑到這裡來了?”

 沈令儀已經有些站立不住了,但她勉力支撐著,用最嚴厲的聲音質問柳氏。

 當初,她選柳氏為太子乳母,也是花了些心思的。柳氏是烈王乳母的親女,她們母女與烈王的母族有千絲萬縷的聯繫,選柳氏做乳母,就是希望烈王能多念及幾分香火之情,多眷顧幾分她的孩兒。

 穩了穩心神,沈令儀沉聲喝道:“說,可是小殿下又哭鬧著找我了?”

 聽到這話,柳氏就直接“砰砰砰”地磕起頭來,嘴裡不住說:“奴婢對不起娘娘,奴婢罪該萬死!”

 沈令儀都要急瘋了,這個蠢婦,話也說不清楚,要她何用?再也忍不住,她遽然上前,揪住柳氏的衣襟,厲聲問:“我的孩子們怎麼了?你快說啊!”

 淚水像決堤的洪水,越流越兇,柳氏悲切地喊:“太子他沒了!”

 有半晌,沈令儀的腦中一片轟鳴,她好像聽懂了柳氏的話,又好像沒有聽懂柳氏的話,什麼叫太子沒了?!

 之後,她就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再次悠悠醒來,沈令儀依然孤零零躺在冷宮的床上,她動了動乾裂的嘴唇,想喚個人給她口水喝,她實在是動不了了。

 可想而知,細如蚊蚋的聲音哪裡能叫來什麼人,那些狗東西,就是在她大聲呼喊的時候都未必肯看她一眼。

 突然,記憶開始在她的腦中復甦。柳氏似乎來了,她說什麼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