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舊夢 6

走出屋子，肖燕燕看到蘇離還站在之前的黑暗裡，目光悲哀的看著她，像一座雕像。

肖燕燕和她隔空對視了片刻，然後轉身離開。中秋節，原本是天朗氣清的好天氣，但也不知是不是連上天都感到了她的絕望，竟然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月亮更是躲在雲層後，完全不露頭。

肖燕燕是一個人來的，來的時候也沒打傘。閣主院裡的侍者要給她遞傘，她揮手拒絕了。

雨水淋在身上，肖燕燕卻連眉頭也沒皺一下。她面無表情，如一具行屍走肉般，一步步往後山走去。

後山，兩天前她在這裡送走了長風，今晚她還想待在這兒，靜靜的陪著那個已經不在的人。

雨越下越大，肖燕燕全身都被澆透了。可她還是面無表情，坐在那晚長風死的地方一動不動。

先是默默的流淚，然後是啜泣，最後是大聲的痛哭。這一夜，肖燕燕藉著雨水巨大的聲響，和落下的水珠，掩蓋了自己的絕望。

……

第二天，肖燕燕就病了。躺在床上發著高熱，昏昏沉沉的起不來。

可她還沒躺到一天，第二天傍晚就被人大力的從床上薅了起來。

“賤人，你真是個賤貨。我他媽的弄死你。”

她被人用力的貫在地上，汙言穢語劈頭而來。

她努力的抬起昏沉的腦袋，看了好半天才認出來人。是肖暮霆。

這小子一個月前出去做任務，今天才從外面回來，看著風塵僕僕的。肖燕燕猜，他應該是一回來，聽說自己昨晚乾的好事後，就殺到自己這裡來了。

“少閣主回來，不去休息，到我這裡發什麼瘋？”

“混賬東西，你還敢說？我本以為你只是壞，結果你更賤。”

肖暮霆越說越氣，上腳就踹。同時伸手，扇向肖燕燕的臉。

不知是沒力氣反抗，還是心虛，即使被肖暮霆打的頭破血流，肖燕燕也沒動一下。

直到院子裡的小廝火急火燎的把肖慶嵐請來，這場鬧劇才結束。

大殿上，肖燕燕和肖暮霆跪在中間。肖慶嵐坐在上手，冷冷的看向他們。

“你倆一個護法，一個少閣主，在江湖上響噹噹的人物，就像小孩打架一樣。可真是好意思。”

肖燕燕低著頭，一言不發。她的臉上身上慘不忍睹，看著可憐極了。

肖暮霆倒是還好，身上只是有點髒亂而已。他高昂著頭，不怕死的與他親爹對視。

“父親昨晚和這賤人做了什麼，不用我再說一遍吧。您一把年紀，梅花閣什麼女人沒有？您竟然就看上了她。真是老不休。”

肖燕燕和肖慶嵐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他們是名義上的父女。在梅花閣，肖慶嵐可以和任何女人有那種關係，唯獨肖燕燕不行。

他這話落下的下一刻，就被他親爹拍出了三丈遠。

“臭小子，我是這麼教你的嗎？你就這麼和我說話？”

肖慶嵐的聲音依舊溫和，但下手卻毫不留情。

最後事情的處理結果是，肖暮霆被罰了三十道鞭子。本來肖慶嵐還想罰肖燕燕的，但看她那個慘樣，難得大發慈悲的放過了她。

但這在肖暮霆看來，又是另一回事了。

從此，他和肖燕燕更加水火不容了。

他挨鞭子的那天晚上，肖燕燕撐著病體，偷偷去了他的院子。

肖暮霆剛捱過鞭子，但肖燕燕卻聽見他在屋子裡要酒喝。他的影奴想要勸阻，卻被他罵的狗血淋頭。

最後他還是喝上了酒。十二歲的少年，並沒有什麼酒量，過不多久就醉了。

站在院子裡，肖燕燕清楚的聽見，肖暮霆帶著醉意的聲音：

“我沒有姐姐了。她覬覦我的少閣主之位，我不恨她。她想殺我，我也理解。可今天，我恨她。她再也不是我姐姐了。”

肖燕燕的雙拳倏然握緊，嘴唇都被她咬出了血。

……

之後，肖燕燕就安心在護法院裡養病，有空了還學著做飯、繡花、練字、下棋，這些陶冶情操的事情。時不時的，她還會去肖慶嵐那裡露個臉。

這期間，她還聽說了一件事。紅花也精心打扮了一番，在某個晚上，敲開了肖慶嵐的房門。結果，被肖慶嵐扔了出來。

她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只是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什麼都沒說。

後來紅花來找她麻煩，她也不廢話，直接把人趕走了。

其實以肖慶嵐的相貌，這些年想爬他床的女子不少。但肖慶嵐對女色一道並不熱衷，通通拒絕了她們的明示暗示。再加上他喜怒無常、神鬼莫測的脾氣，漸漸就沒人敢來找他了。紅花大概是見她得手，才想來試試的。但她不知道，肖燕燕之所以能得手，憑的只有那張與古云燕八分像的臉。

自那晚之後，肖燕燕每次去找肖慶嵐，都能看見蘇離站在昏暗的角落，用悲哀的眼神望著她。肖燕燕心中有愧，只好當做看不見。

直到一個月後的某天，她在肖慶嵐這裡，和他做那檔子事的時候，肖暮霆一路打了進來，指著他倆破口大罵。差點就把衣衫不整的肖燕燕直接從肖慶嵐的床上拽下來。

肖慶嵐臉色鐵青，認識這麼久，肖燕燕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麼生氣。

肖慶嵐沉著臉，揮手示意肖燕燕離開。然後自己面對大逆不道的親兒子。

肖燕燕低著頭，一言不發的迅速穿好衣服，然後貼邊快步出去了。

路過肖暮霆的時候，對方朝她劈出一掌。當著肖慶嵐的面，她連躲都不敢躲，結結實實的捱了一掌。

她一手死死扣住門框，才沒讓自己倒下去。緩了一會兒，她重新邁開腳步，繼續往外走。

自“小賤種”事件之後，她又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面紅耳赤，什麼叫極盡羞辱。

偏偏這次，還是她自找的，恨都不知道該恨誰。

走在院子裡的時候，她被蘇離叫住了。

“燕燕，你受了內傷，來我這兒，我這裡有藥。”

肖燕燕想說她也有，但看著蘇離略帶著懇求的目光，她還是走了過去。

走進蘇離的屋子，她給肖燕燕倒了杯茶，然後轉頭去拿藥了。

“蘇姨有話和我說吧？”

“先吃藥。”蘇離溫和道。

見她堅持，肖燕燕便不再說什麼。低頭，藉著熱茶把藥吞了下去。

蘇離坐到她對面，嘆了口氣，道：“你別恨暮霆，他只是一時接受不了。”

“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他，也沒資格恨他。”

“那你義父，你也別恨他好嗎？他這些年也活在懊悔裡，過的很不容易。”

“呵。”

聽到這話，肖燕燕忽而笑了。

“我若說，我不恨他，蘇姨你信嗎？”

蘇離沉默了。這個答案，兩人都知道。

“而且蘇姨你說錯了一點，他不是懊悔，最多是遺憾罷了。這兩者最大的區別就是，前者，如果再來一次，當古云燕問他願不願意和她浪跡江湖的時候，他會毫不猶豫的答應。當他知道，古云燕被康仁理折磨的時候，會立刻去救她，而不是忙著在梅花閣站穩腳跟。而後者嘛，他不會改變自己的做法。”

蘇離無聲的嘆了口氣，無奈道：

“你個小丫頭啊，才十四歲，就把事情看的這麼透！”

肖燕燕苦笑：“我也不想看的這麼透啊，是他逼我的。我到現在都不明白，他對真正的古云燕都不一定有多少真情，對我一個冒牌貨，何必如此瘋魔？我和長風做錯了什麼，他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我們？”

蘇離繼續沉默，她不知道要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