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鈞 作品

0082【行酒令】

    餘大淵學過《滕王閣序》,也知道這篇文章的創作背景。

    今日,他感覺場景重現了。朱銘就是王勃,而他和在場士子,則是被王勃打臉的賓客。

    很丟人!

    餘大淵悄悄看向黃晟,卻見黃晟低頭不語。

    他們兩個都考中過舉人,基本臉面還是要的,不可能再繼續死纏難打。

    朱銘的學問擺在那裡,要經學有經學,要詩才有詩才。該怎麼纏?又怎麼打?自討沒趣嗎?

    錢教授捋著鬍子,舉起酒盞說:“好詩,佐酒足矣,當浮三大白。”

    “請!”

    向知縣笑著與錢教授碰杯。

    盧衡仔細品味詩句,卻是暗自嘆息:這朱成功真乃馬屁高手,俺是萬萬學不會的。

    “古人學問無遺力,少壯工夫老始成。”這兩句的潛意思是,朱銘年紀輕輕,只有些少年工夫,論學問還得看陸提學這樣的前輩。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這兩句都不用潛意思了,直接明說做學問就是做事,陸提學的治學方法絕對正確。

    馬屁拍到如此程度,偏偏不會讓人厭惡。

    因為這首詩本身就寫得好!

    陸提學當然高興,臉上笑容如菊花般綻放,繼而又是一聲嘆息:“可惜啊,如此急智,你若早生二十年,就能在東坡先生面前一展學問。你這機變之才,去修蜀學再適合不過。”

    朱銘問道:“提學推崇蜀學?”

    陸提學搖頭道:“蜀學見解,吾只認其經世、治史、情本之論。至於縱橫權變、三教合一,未免太過偏頗。”

    朱銘終於徹底搞懂了,為啥陸提學主張做實事,卻又間歇性發神經,原來是受到蘇軾的影響。

    心、性、情、命,這是宋人熱衷討論的話題。

    蜀學突出一個情字,即所謂“情本論”,接近於莊子的自然主義性命觀,以及……禪。

    這本來沒有什麼問題,但如果再加上縱橫術,就顯得過於輕浮了。

    一個儒學流派,吸收糅合佛道與縱橫術,聽起來就感覺古怪得很。朱熹的點評最為形象,說三蘇父子“早拾蘇張之餘緒,晚醉佛老之糟粕”。

    然而在北宋後期,民間影響力最大的,既不是王安石的新學,也不是二程的洛學,恰恰是以三蘇為首的蜀學!

    因為蜀學士子文章寫得好,傳播範圍極廣,且情本論易於被年輕人接受。

    就連陸提學這個主張做事的,都被情本論給帶歪了。

    “罷了,喝酒!”

    陸提學突然有些意興蕭索。

    大家都沒搞明白,剛才還挺高興的,怎麼突然就變臉了。

    可能,又在發神經吧。

    陸提學卻是想到了朝堂時局,他與族弟皆為新黨,可蔡京的許多做法,就連新黨也看不慣。

    他的族叔陸佃,是王安石的親傳弟子!

    而朱銘剛才抄的那首詩,原作者正是他的族侄陸游……可能,今後還會繼續抄,誰讓陸游還沒出生呢?

    似乎覺得氣氛有些沉悶,陸提學又說:“爾等可行酒令。”

    向知縣拱手道:“請提學出令。”

    陸提學說:“飲酒作樂,不應繁瑣。便用調笑令,喝酒為首,三句便可。吾先來,喝酒,喝酒,莫負韶華老朽?”